誰說一醉能解千愁,這真是個爛主意...。
酒醉過後,身體有股發洩後的放鬆感,動作緩慢,乏力,慵懶..內心卻陷入了空虛與自責。
今夜是個東北腳典型的冬夜,寒冷潮濕,偶爾颼颼刺骨的海風由門隙吹來,讓酒退後的三點半,冷的牙齒打顫,身子雖然裹在睡袋裡,但仍難敵寒夜的威力,好不容易才挨到天明.....。
離群索居,窩在鶯歌石已經兩個月了...。
懷著對藻餌磯釣的好奇與憧憬,讓三點半暫時忘卻現實的困境,對阿美的思念也逐漸淡忘, 記憶也慢慢消褪,變得遙遠而陌生.....。
今早夫妻溝前的浪腳不小,拍打到礁石所激起的浪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隱隱顯出七色彩虹,霎是好看,磯邊大葉青隨海流搖晃不已,三點半心中,更是思如浪濤,滂湃不已...。
三點半向老師父問道:「老師,我要多久才趕得上您的修為?」
老頭回答:「10年!」
三點半再問:「如果我加倍努力,何時可趕上?」
老頭回答:「20年!」
三點半對這個回答非常不解,老頭說:「當你加倍努力時,你只忙碌地在練習,表示你所有心靈的感覺是封閉的,你只能悟到皮毛,卻沒有學到物我合一,圓轉如意的能耐。」
迎面海風,帶來濃厚海藻味...。
三點半看著老師父那頗有風霜的臉龐說:「老師的意思是封閉的心靈,
會陷入劃地自限,形成障礙,妨礙智慧的開發!」
老頭露出稱許的回答:「對!如果不能順著自然法則,急功近利,難保
不陷入~知見障!」
三點半聽老師父這些話,心理起了一絲微妙的感覺....
孺慕著咀嚼老頭的話語,猛然腦門蹦出幾許靈光...因為老師父已經啟發了
三點半老早已被閹割了的心志....。
冬季,東北角的海,變幻莫測,海浪是那麼的洶湧,這樣的無情,卻更讓三點半
想超越征服,於是成為流浪北濱追逐藻餌釣法的浪人,而海是很難讓人看透的....。
三點半原本有個知己換帖的兄弟,這幾年巴結攀上當朝新貴,弄了個主秘肥缺幹上,表面人模人樣,私底下A了不少銀錢。本想找他週轉調點頭寸,哪知換帖兄弟早交代秘書小姐,將自己列為拒絕往來戶,電話根本接不進去,更別提開口借錢了。伊娘的!別人不知伊的底細,那點德行還能瞞得過我嗎!想當初老子揮金如土時,“狗兒子”不也是捧著咱不大對稱的卵芭吹捧,那嘴臉讓人想起來就噁心,如今做了官就馬上翻臉不認人,心就變黑了,這種人什麼壞事幹不出來哪!早晚露餡蹲大牢。三點半“幹”翻天又能奈何?只能嘔氣,難不成咬他一口嗎!自此三點半才從愣怔中覺悟“人間冷暖”,絕了求助他人幫忙的念頭。想起從前種種,如今已成『於我如浮雲』了....。
來時不為無因,去時也不為無由,總歸有緣故的.......。
午夜夢迴時刻,三點半的腦海裡,偶爾也曾浮現阿美的臉龐,但隨時間的消逝,也愈來愈模糊,更愈來愈不願去想了.....。
昨晚三點半無由的夢到阿美那對深邃幽幽的大眼睛....。暮然回醒,霎時心頭一陣有如針刺,怔怔望著桌頭剛上好漆的浮標熬到天光.....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頂著昏脹的腦袋瓜,在夫妻溝左側第二坪中段泄水處,和浪頭後方大葉青中分別擷取了一些青荻,帶著兩袋誘藻。先跳過兩道溝坎,再趁左邊浪剛消退的當下,邁開步子三兩下蹬上離夫妻溝不遠的外礁....。
三點半一面撒些誘餌在浪腳下,一面想著師父日前所說的話:「人有人路,魚有魚路。魚路是魚兒進食、嬉戲及藏匿的所在。溶氧量充足,食物又豐富,更有危急避難的處所,當然是魚兒所愛聚集的地方。用心觀察、體會、搞通了當然釣果就佳,和別人的差異就明顯了,套句時髦的話,讓知識靠近,傾聽自然的訊息。」,看著藻絲隨滾滾海流攪散載浮載沉,向外慢慢流去.....。三點半好像突然領悟出些許苗頭,取出釣竿掛上浮標拋在礁前,觀察浮標的動態,時而乘流漂浮,有時被溯流拉沉,隱約感覺出海底地形,甚
至溝、坎、所在地點。這個發現讓三點半高興的忘掉頭疼,亢奮不已....。
這天三點半的頓悟,讓他在幾個有流通過的隱礁位置,跌破眼鏡的拉上不少黑毛,賣魚的錢,勉強可撐個四、五天酒食無慮.....。
才停歇了沒幾天,寒流又將來至,綿綿陰雨當中,老頭帶三點半來到鶯歌石黑毛溝後方.....。
老頭低下身子摸了摸浪花剛蓋過的海髮絲,並且搓揉了幾下拿在鼻尖聞一聞味道,然後對三點半做了一個要他體驗的意思。
老頭說:「每個人的內在都有他的獨特性,礁坪上的海髮絲何嘗不是如此!」
老頭要三點半閉上眼睛,做個深呼吸,說說感覺如何?
三點半只覺一股濃濃海洋的味道,不但有海水鹹鹹飛沫味、海藻清香味、還有多層難以形容的味道....。
總之是很棒的感覺,是三點半以往所沒有感覺出來過的。
突然三點半發現腳下的海藻會呼吸,會隨海浪左右擺盪漂舞著,在指揮家的魔棒下賣力演出.....。
三點半問老頭:「師父,海髮絲是否會隨海水的溫度與所在的位置而有不同的藻味?」
老頭笑笑沒有答案給他,要三點半自己領會.....。
這天三點半有了全然不一樣的體認,融入周遭環境之中,增添了不少自信。
黃昏的時候,風轉強了,氣溫明顯下降,海象也變惡烈了,層層海浪不停推擠,
湧起的浪濤幾乎蓋過整個鶯歌石、夫妻溝一帶的礁石.....。
老頭炒了一盤腳白菜臘肉,一碗紫菜蛋花湯,倒出一碟滷水花生。神情淡定一語不發的夾著臘肉、嚼著花生,淺淺一口一口的酌下辣得嗆喉的二鍋頭。溼冷的天氣裡,以「雪浪飛騰響怒潮」這句清朝形容北濱滔浪的古詩意境,浮他一白。簡樸的生活中老頭卻也能優雅的對待,當然也不經意的透露出老頭經過多年漂泊,早已參透了「覺」、「靜」、「悟」的境界....。
60年代隨部隊來到此地駐防,老頭就愛上這酷似家鄉浙江菩陀島的地方,退伍後就決定留下來,沿著鶯歌石公路旁,依山傍海蓋了一間小屋居住,定了下來...。戒嚴時期,歸鄉是遙不可及的夢,只剩下一隻和他一樣年邁遲鈍的老黃狗,陪他一起咀嚼那苦苦的鄉愁了....。
那年老頭還不滿17歲,高高的個頭,壯碩的身材,怎麼看也像個成熟的漢子。被國民黨捉夫從軍,他不知是該恨還該慶幸,只是每當想起沒來得及告別的爹娘時...才像個孩子般的暗暗飲泣....。
那年老頭還不滿17歲嫩的很,卻長的高高個頭,壯碩的身材,怎麼看也像個成熟的漢子...。被國民黨捉伕從軍,他不知是該恨還該慶幸,只是每當想起沒來得及告別的爹娘時...才像個孩子般的暗暗躲在棉被裡低聲飲泣....。
清早吃完早飯,老頭照例的在老黃狗的陪伴下,慢慢的走上5公里的路程,到馬崗找小同鄉老李串門子,聊些早已舌頭起繭的陳年往事。
寒流過境,迎面的海風當然強勁刺骨,老黃狗搖著尾巴走在老頭前頭,宣示對主人的忠心....。
最近幾次來看老李,不記得曾聽說老李提起有要出遠門的事,為甚麼敲了老半天沒人應聲?該不是老李也隨著經國先生開放探親的政策,搭上早班車返鄉,看他至今仍未改嫁的媳婦罷!
老頭的雙親早已在文革時亡故,沒啥牽掛,如今台灣就是他的故鄉,也是他埋骨之處。回到家裡,還沒坐定,三點半就提著釣具到來,催魂似的要老頭指導投竿的技巧....。
天候不佳,風浪又過大,兼之老頭訪友未遇,心情有些怏然...。淡淡的打發走三點半,答應寒流過後再教....。三點半離去之後,老頭在床底下摸出昨晚喝剩的大半瓶金門二鍋,悶悶的乾喝。醒的時候,早已已過了黃昏時刻,老頭只依稀的記得當時是扶著牆壁才勉強走到臥室倒在床鋪上....。
老頭以鬆沈的腕力,輕輕一頓,自重浮標沒有聲息的落入流尾水中....。
三點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師父。平時,自己始出吃奶力量,用力揮出“溗”的風切聲,竿子就差沒揮斷了,也趴不到那裡。往往用力過度,不時炒起米粉亂纏線,更別提浮標落水“通”的投彈聲響。神奇的是老頭投竿浮標落水後,兩條長長的絲腳(子線)居然能隨風分叉落在標身的前方......
老頭面無表情的對三點半說:
『投竿,就像學武的人一定要先練馬步,下盤站穩了才能練招式。一個人的道行,光看投竿就能知道其功力的深淺,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就是這個道理。』
三點半正在思索老頭話語的當刻....。老頭又接著說:
『投竿要利用竿先彈性,手勁須剛時亦柔,柔中寓剛。不光是用蠻力揮出而已,往往出力越大折斷竿先的機率也越大!』
三點半拋投十來下,均不得要領,感覺有些氣餒,釣了好多年的魚,在老頭面前,居然笨拙的連基本的起手式都不成個樣子,簡直像18歲了還不會吃奶,羞澀的在冷冷的氣溫下,急出滿頭一顆顆黃豆般的汗珠....。
老頭接續著說出投竿要訣:
投竿身體要放輕鬆,心情要靜,注意力要專,“身”、“心”、“意”合起來才會聚集能量。
拋投時要用綿勁,看似鬆沈卻內含勁力。投竿要由肩後慢慢的揮,利用手腕握竿,在過身體後配合腰力,以適當的角度展延“頓”出。當浮標拋物下墜時,以手指輕控母線鬆脫至預定落點。
注意!先管鬆沈,勁就自然會跑出來了,力道的拿捏需要確實作好動作細節,更須不斷在不同風向下多加練習,久了自然能心領神會....。
三點半經過老頭醍醐灌頂,臉上不禁由然顯出“敬受教”的神情....。
趁著放晴之前老頭帶著三點半,在住處下方,黑毛礁後坪海水消退裂縫處,採些嫩長的腸石髮藻,備做接連晴天沒髮菜時的釣餌。免得黑毛有靠卻只能乾瞪眼的窘境....。
除了長石髮菜外,老頭又獨自繞到夫妻溝左坪,摘取生長於浪濤拍打前沿礁石處的寬枝石髮菜。由於數量稀少,頂多能收集到一小束,老頭免不了留一手,暗槓起來當私房....。聞著氣味像咖啡又略帶杏仁香味的祕密武器,想著三點半被修理的模樣,老頭嘿!嘿!露出老奸巨猾的竊笑....。
十幾天後,老頭在晨光裡,迎著在和煦的海風,信步往馬崗方向晃去...。老黃狗馬屁精似的繞著老頭前後打轉,還不時停下腳步,舉腿嗤尿宣示主權。山坡上和公路旁,一片片白浪般的管芒花,隨風飄舞,老頭等老黃行禮的空檔,駐足慢慢欣賞,同時觀察枝稈生長狀況,準備適時收取來作為浮標的素材。
好些日子沒看到老李了...。
敲敲門還是沒人應,感情出遠門還未回來罷!低頭一瞧,門閂竟然沒上鎖,雖說鄉下地方風俗純樸,不至於有竊賊侵入....小心總是能駛萬年船,仔細一點,繞到後門看看也少不了塊肉嘛!
輕推一下,後門就開了。一股撲鼻臭味迎面而來,老頭暗叫不妙~衝進房裡,只見老李握著米酒瓶,斜靠床沿坐在地上,身軀已經腫漲爛掉,屍水蔭乾在水泥地上,認不出面目了。老頭邊哭嚎,邊嘔吐,嘔到膽汁都嘔出來了....。接連幾天,老頭都在哀傷中渡過,邊喝酒邊哭....離鄉背井幾十年後,再失去最後摯友的傷痛,哪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啊!
從此老頭更孤寂沒落了,不時望著窗外的海,遙遙思念海那端的故鄉,童年往事一幕幕在腦海浮現,只是多數模糊不清了。唯有三點半來看他的時候,勉強擠出些許笑容....。
佛法講色空幻象,萬緣都無,再強的心也無法和時、運、抗爭.....。
三點半跟隨老頭亦師亦友的學習,不知不覺的已跨過兩個藻季。原本徘徊在門外瞎摸索的魯肉腳,如今也算邁進一隻腳登入門牆內了。但是他還是無法完全打開心靈的窗,來接受現實社會
嚴酷的考驗。工作並不順遂,換過幾次頭路,都做不長久,也提不起勁來打拼,總讓人感到軟趴趴死氣沈沈的,如同行屍走肉的遊魂。所以這兩年來,多數的時間他都不感覺快樂,只有挨到第一道東北季吹起,他才像甦醒過來,全身活動的有如一尾活龍....。
前一陣子,連續幾天的大風、大浪、陰雨,沒法釣魚,蹲在濕黏的居住環境,讓人感覺霉透了。之後高壓漸漸出海,天氣也因為放晴日漸暖和,風浪也相對小了,但黑毛也因此龜毛難釣了....。
昨晚下班的時候,三點半向老闆娘辭掉早就不想幹的工作。老闆娘對他不爽,連象徵式的挽留都懶得裝作,一反常態的當場結算工資毫不摳剋,也許早就想撒鹽巴送瘟神出門了....。三點半退掉分租的雅房,還了雜貨店的欠賬,順便買了兩瓶金門高粱塞在背包裡,再到隔壁燒臘店,切半隻肥
鴨,興沖沖的搭上往福隆火車前去....。
火車穿過過一山又一山,雖然談不上近鄉情卻,但三點半也有些許躊躇,總希望能光鮮體面點的出現在阿桑便當店門口,免得老是被碎碎唸,當然老人家也是出於好意,只是唸多了就成為負擔。除此之外,也不想拉蹋的出現在阿桑女兒小如的面前,不知道打那時起,來阿桑店裡偷偷瞄笑容可掬的小如已成為三點半拉中黑毛之外的另一種喜悅....。
說來真巧,剛跨出車站,就遇到小如牽著一個年輕人手迎面而來....。
小如沒對三點半說甚麼,只對他淺淺的點了點頭。三點半心中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想法,只是略帶點迷惑....這位身材略瘦長相斯文的傢伙和小如的關係?晚上九點過後,車站附近小店也都打烊休息了,颼颼的寒風裡更顯出冷清,除了呼嘯而過的車輛外沒甚麼行人....。
停在老x夫釣具店門前買餌的小轎車內傳出,江惠淡淡哀怨歌聲:
『秋天的黃昏日頭落山 有心人金金甲看 若是伊對阮攏無愛 傷心人無目屎
總是阮多情啦!彼呢軟心肝 這無奈的感情才會無來無煞!』
三點半這時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想喝一杯。
鶯歌石是個閃風的釣點,往往別處頂著風都覺站不住的時候,也只有這裡勉強出竿。也因為如此,從清晨釣黑白毛到晚上彈軟絲搞白帶魚,殺戮聲不斷。人多了,出頭也就難免多了,除了比漁獲以外,還比服飾、釣具。若不弄個日本三大品牌來穿用,恐怕海裡的魚也羞於就餌,以免死的不光彩。再說,就算釣不到魚打隻烏龜,也沒人敢小歔,笑說不會釣魚,起碼傢伙唬人一愣愣的。總之裝備越貴越高檔,走起路來相對虎虎生風,準錯不了的!
老頭住在當地佔地利之便,只要流水對時、海象順當,塞幾樣簡單配件在雨衣內,拎著比晒衣竿還重的潮時老釣竿,搞個幾隻黑毛下酒不是難事。老頭也不貪多,釣夠吃就好,養在大海裡,總比凍在電冰箱裡新鮮罷!再說吃太多的黑毛只會變胖,頭髮也不會變多變黑....。
老頭對釣具服飾的講究沒有太多批評。唯獨看到還在含奶嘴的小魚通通不放過,就不免搖頭,
這種釣友經過他門口時,老頭不會給好臉色看的....。
老頭邊啃鴨翅膀邊對三點半說:
「釣竿無優劣,功力才有高下」。
看三點半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樣子,老頭問三點半看過金庸寫的『神雕俠侶』沒?
這更讓三點半迷糊了!釣魚和武俠小說又能牽扯些屁關連呢~!(三)
三點半趕緊端起酒瓶幫老頭空酒杯斟滿,再把僅有的鴨屁股讓給老頭,耐住性子等老頭繼續講古...。
老頭接著把小說裡劍魔獨孤求敗練劍心境和現今釣魚人的心情做個比較.....
二十歲前
「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現在的年輕釣友不也是,急功近利,花大筆銀子,追求輕量化、硬挺度、Q韌度,凌厲剛猛無堅不摧的極端武器,而沒注重到修法,去了解魚與周遭大自然環境、天候的關連,魚的習性....等等內在修為。
三十歲前
「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
釣了幾年魚之後,此刻稍懂一些粗淺知識,就不免臭屁起來,講什麼享受與魚之間纖細的觸感,於是龜毛派、精準派、極限派、細線派...紛紛跑出來論訴,嚴然一派大師模樣,惹人嫌惡...。
四十歲後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
現代人資訊複雜,要應付的事太多了,非要到不惑,知天命,耳順,的時候才能勝過自己
的任性,克制自己的妄念,謙遜的向自然低頭。經過長期浸淫,這時的釣技修為早已突破許許多多盲點,但心境已不僅僅侷限於漁獲了。
老頭仰頭乾了杯中的酒,有感而發的說:
「人世間有許多的道理是相通不勃的,端看你如何靈活運用!」 (四)
又嘮叨的唸道:
釣魚這個嗜好,在商業化的影響之下,方法變得太繁雜。太多的花樣招式無非是要拐釣友荷包裡的鈔票而已。可惜許多在地老仙角功夫不願外傳,抑制了看似平凡簡單,卻能融入自然的本土釣法...。
老頭興緻好像不錯,再加上三點半曲意奉承,師徒倆人喝了一瓶多的金門二鍋,舌頭大了話也多了。老頭破例的說了許多撇步,只是三點半昏昏欲睡,依稀聽到老頭譏笑所謂高手連看水流的基本功都不會,還奢談非軟竿細線才能釣黑毛。其實浮花釣法只要技巧正確,線粗竿硬,黑毛一樣吃到手上....。至於技巧如何實施?三點半麻西麻西有聽沒有到,醉倒記不得,只好問周公去了....。
人世間悲歡離合,禍福榮辱,往往便只差於釐毫之間!
這天農曆十二月十五,離農曆新年只剩兩個星期。大清早潮水很滿浪也高,水流更是湍急,
夫妻溝腳路很差,根本沒法站人。三點半正猶豫是否更換釣點。就聽到有吼叫的聲音由背後傳來,由於距離很遠,聽不清楚鬼叫些甚麼,但是看得出來是『色大、膽小、怕狗咬』的西網謝,由公路上往這頭打招呼....。
憑良心講,西網謝這個人算古道熱腸,請他幫忙絕不推托,只是有個毛病喜歡整人,只要旁人倒霉出糗,不論是友是敵,都覺歡喜!一般人估量事情總要有七成好處才幹,可他老兄殺敵三千,若自損一萬,還是認為賺三千,完全不顧代價,只求詭技得逞。三點半就常被他整的哭笑不得,只差沒翻臉而已...。
就說一個多月之前...三點半發現礁頭已經長出今年第一批腳白菜嫩株了。當時的浪腳適當,潮水又正逢七、八分滿,剛好是釣白毛最恰當的時機,若佐以透薄鮮嫩的腳白菜來當釣餌,那怕再挑嘴的白毛見了也要流出口水,忍不住的咬它一口。三點半當然不客氣的就給它採一些來對付白毛。常言道:「大軍未發,糧草先行」,釣魚不先打些誘餌,那還搞個屁,所以當一切就緒,三點半趕緊把手伸進“加痔袋子”抓一把誘餌撒出去....。
奇怪啦!海髮絲怎會變成漫天長條條的大葉青了,散落到水裡滿滿一大遍,隨流亂漂,不時和母線、子線“哥哥纏”,根本無法釣魚。三點半著實吃了一驚,明明“加痔袋子”裡裝滿剁碎海髮絲的,那ㄟ變成大葉青?莫非白日撞鬼!摸破了腦袋瓜也想不出個原由。正納悶的時候,正巧看到西網謝若無其事,一本正經的站在身後,只不過嘴角不經意露出微翹的笑意泄了底...。幹~用屁股想也知道穩是這傢伙搞的鬼!西網謝皮厚的很,幹的缺德事也數不清了,打罵任由人,此刻,除了在心裡暗暗問候他的尊長外又能把他怎樣泥~ 所以多數時候,三點半都離西網謝遠遠的,免得遭他算計....唉!有這樣的朋友還需要仇家來陷害嗎?
因而當西網謝殷勤的從公路走下,遞上一個熱騰騰的便當和一包檳榔過來,三點半接在手裡,免不了要犯滴咕,擔心禮多必詐,怕又被賊謝ㄟ戲耍。不過搞清楚是便當西施小如特地拜託西網謝帶來給他的時候,心頭那種喜悅就別說了,就算讓賊謝ㄟ賣了~也要拼死吃河豚啊!三點半邊吃邊晃腦袋,嚼的津津有味,還不時露出傻傻的呆瓜像....。
大窟澳的浪腳也不小,但釣點比夫妻溝大多了,總能找幾處落腳處。三點半照著老頭所教要領:氣沉於淵,力凝山根,氣沉下盤,以柔力施展剛勁拋投。這是老頭趴竿的精要所在,果然讓西網謝看出三點半有些門道,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了,一時倒也不敢輕覷。偷偷勾上跳蟲,外包青藻掛好,使怪招,來個葷素全包,意圖陰三點半,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這時突然烏雲密佈,天色暗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打落在兩人的帽子上。西網謝默默地緊握住釣竿手把,注視流入匯流處的浮標,一點都不敢放鬆,生怕錯失魚訊,讓三點半拔得頭籌,失去顏面。他哪知三點半這時神情有異懷著心事正沈醉在遐想裡,有如白日醉酒,高興地只想長嘯那有半點心思在釣魚上....。
不一會,天色更加暗了。黑壓壓的低雲轉近蓋過山頭,滔滔海浪不停催攆,偶爾甚至有幾個浪腳還會衝過大坪,淹過小腿。西網謝想收竿退到後面大岩石下休息,只是礙於顏面怕輸陣被三點半訕笑,只好咬牙苦撐。回頭看望三點半居然沒將這種狀況當一回事放在心上,有些嘖嘖稱奇,小子今天吃了啥子熊心豹子膽,硬頂在白花花的洶湧濤浪之中渾然不懼...。
(待續)